第168章 两手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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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后身体发热是正常现象,但高务实并非没有酒量之人,醉倒不至于会醉。此时他突然被寒风一吹,虽然打了个寒颤,却瞬间灵台清明,大致上猜出朱翊钧的意思来。

本质上来说,朱翊钧这个人心里是有不少纠结的。他对很多祖制甚是不满,一心想要在他手中改变。为此,他不断以各种战争的胜利来巩固和加强自己的权威,把平定察哈尔当做自己的第一要务,什么其他的事情都要让路。

但另一方面他也知道,他能稳稳当当的做这个皇帝本身也是依赖祖制的权威。昔日慈圣太后说要改立潞王,这话虽然多半只是当娘的吓唬儿子——就如同寻常母子之间,母亲威胁说再不听话就要打屁股一样,可朱翊钧身为皇帝,对这样的话不可能不敏感,不可能不事后警醒。

外廷当时对此态度明确,首辅直接表示反对,这既是对他本人的支持,实际上也是对祖制的坚持。

因此祖制对朱翊钧而言也是一把双刃剑,他在权威稳固的时候的确可以更改某些祖制,但无论以什么理由、什么方式来改变,也无论这番改变最终获得了多大的收益,都依然会动摇他的权威基础,甚至对他以后的皇帝造成不良影响。

比如将来他驾崩之后,他的儿子继位,会不会在某些事情上认为“既然皇考可以改,那么我也可以改”,于是将他认为十分要紧、十分正确的“祖制”也一并改掉?

大抵做父亲的都对儿子有一种担心,即觉得儿子不成熟,虑事不周全,需要自己把所有事情都帮他安排好才行——朱元璋对自己的子孙就有这种担心,而且异常强烈,所以才设定了一大堆的祖制。

朱翊钧虽然还年轻,但既然做了父亲,这种心思就免不了会冒出来,这大概就和后世之人所谓“不为父母,不知父母恩重”的道理类似,因此朱翊钧也很担心儿孙们肆意胡来。

祖制有所当改,但又不能随随便便说改就改,朱翊钧的难题就出在这儿,同时也导致了他的心思想法异常纠结。

对于永宁长公主的婚事,朱翊钧的心态可能也同样被这种纠结所影响。他历来是个重感情的人,可想而知对于亲妹妹的婚事搞成这样有多恼火。

可是大明朝的祖制摆在这里,天家要为天下礼教做出表率。在这个各地出了贞洁烈妇都要由地方官层层上奏直到皇帝手里,然后由皇帝下旨表彰的时代,朱翊钧实在没法下旨说让永宁公主“改嫁”——虽然公主成亲不叫出嫁,但意思总归就是这个意思。

况且,让她改嫁本身也有个巨大的难题,即她早已心有所属,若是赐婚给其他人,怕不是要逼死妹妹。可高务实又是有妻室的人,站在皇帝的角度来看,且不说他和黄芷汀之间的感情如何,单以他重视名声的程度来讲,他就肯定不会因为要“攀龙附凤”而休妻再娶。

如此一来,朱翊钧两头都搞不定,真要强来的话,没准会逼死两个对他而言都至关重要的人,这怎么能行?

但他心中对祖制的不满却会因为这种“欲为却不可为”而日渐加剧。寻常人有这种心思或许也只能强忍下来,然而皇帝却恐怕很难忍。所以他心里会有“朕偏要试试”的强烈意愿,就算明着不行,暗地里也“偏要试试”。

高务实觉得朱翊钧的主要心思就是如此,这条祖制我确实不能动,但我偏要挑战一下,哪怕是作弊也要。

这种心态和他在原历史上因为国本之争而与外廷冷战数十年极其相似:管你们说得如何天花乱坠,朕偏不听,偏不配合,你们能怎么着?

眼下国本之争一事暂时被高务实的献策给拖延住了,朱翊钧的这种“拗着干”精神居然转移到了别处,高务实也只能报以苦笑。

不过,今天朱翊钧处理叶赫联姻一事的做法,却让高务实觉得现在的皇帝开始喜欢玩起一石二鸟这种把戏了。

人的习惯一旦形成,在各种事情的处理上都会趋于一致,就好像他高务实轻易不行险,稳中必求进的行事习惯一样,朱翊钧可能也习惯于在主要目标的背后暗藏次要目标。

朱翊钧的主要目标是为了自己重视的人悄悄挑战祖制,那么次要目标是什么呢?

高务实觉得,朱翊钧可能给他预先挖了个坑,只是暂时看不到要埋的迹象而已。

悄悄摸摸去公主府偷情,这要是哪天暴了雷,对于“一代名臣”而言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不仅是犯罪,而且多年建立的形象也要一朝崩塌。

另外这个犯罪的程度也只能由着人说,毕竟大明又不是唐朝,大明律可没考虑到有人去和公主殿下偷情这种咄咄怪事,最终这罪名的大小、量刑的轻重都要看朝野反应和皇帝的最终宸断。

高务实作为一个搞阴谋的惯犯,一下子就想到了这样的可能:自己若是始终保持现有的“忠心”,朱翊钧这一手就是单纯地成全妹妹一腔相思,不会有任何其他用意;若是哪天朱翊钧觉得自己背叛了他,或者是严重变质到无可挽回,那么下一刻东厂或者锦衣卫就会发现自己潜入公主府如何如何……

当然,考虑到朱翊钧对妹妹的疼惜,估计

到时候罪名肯定全归他高某人,永宁公主肯定是无力挣脱魔爪,又考虑到维护天家声誉才不便声张。总而言之,都怪他高务实色胆包天图谋不轨。

好家伙!皇帝陛下还真是长大了,一边记得清两人之间的友谊,一边又知道作为皇帝要时刻提防任何人。

好好好,不愧是老子教出来的……

作茧自缚吗?似乎有点,不过高务实很神奇的发现,自己居然并不生气,反倒有些想笑。

不是嘲笑的笑,而是志得意满的笑。就好像自己这么多年的努力没有白费,哪怕有点把自己也坑进去,但也能含笑九泉的那种。

给高务实带路的小宦官是陈矩收的干儿子,见高务实莫名其妙的哈哈一笑,有些吃惊,又有些诧异,小心翼翼地问道:“未知大司农何以发笑?”

高务实自然不会和他说这些,打个哈哈道:“哦,我是笑这场雪下得好啊,瑞雪兆丰年,希望明年能有个好年景。”

小宦官明显有些莫名其妙,这几年不是年年都这样么,也没见第二年的年景好到哪去,这瑞雪兆丰年的说法怕不是都得改改了。高司徒今日到底有何喜事,竟然会莫名其妙的发笑?

等他下值回到府上,先把孟古哲哲那件事和刘馨说了一下,刘馨一脸不屑,道:“你觉得皇帝这一手进步挺大,我却只觉得你们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人。”

高务实稍稍一怔,纳闷道:“这和我们是不是好人有什么关系?”

刘馨斜睨着他,轻哼一声道:“我没见过孟古哲哲,也不知道她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但她首先是一个人,不是一件货物。你们这样做,就好像她只是一件礼品,既可以由叶赫送给皇帝,皇帝也可以转手又送给你——请问高司徒,你知道物化女性这个词吗?”

刘馨这话若是问高务实以外的任何一个人,可能都要被看做脑子有问题。不说别的,黄芷汀嫁给高务实的时候,光陪嫁丫鬟都有数百,要说物化,这物化可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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